电话那头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旧棉线,又脆又颤,“姑娘,你手里是不是拿着个红漆胭脂盒?盒盖上刻着‘梅’字?”
林晚捏着手机的指尖猛地收紧,余光里,陈默的脚步顿在阳台门口,脸色从苍白变成铁青。他冲过来想抢手机,林晚下意识地往后退,手肘撞在收纳箱上,箱里的毛衣哗啦散了一地。
“是……我拿着。”林晚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睛死死盯着陈默,“您是王老太?您找我有事?”
“别让陈家那小子听见!”王老太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怕被人抓包的小偷,“那盒子是阿梅的信物,你要是想知道底细,就来东河巷37号找我……千万别让陈默跟着,他爷爷当年……”
“妈!您又乱打电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忙音,通话断了。
林晚握着黑屏的手机,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阿梅?东河巷37号?王老太说的“陈家小子”,明明就是陈默,可她为什么不让陈默知道?还有那句“他爷爷当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听她的。”陈默的手搭在她肩上,指尖冰凉,“东河巷早就拆了,那老太太是我爷爷以前的邻居,脑子糊涂好几年了,净说胡话。”
林晚转过身,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慌乱,突然想起刚才电话里王老太的叮嘱——千万别让陈默跟着。“拆了?”她扯了扯嘴角,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正好我今天没事,去老城区逛逛,顺便看看拆没拆。”
“林晚!”陈默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捏得她生疼,“我说了别去!那地方荒得很,全是断墙,万一摔着怎么办?”
“摔着也比被人蒙在鼓里强。”林晚甩开他的手,目光落在收纳箱里的胭脂盒上,“陈默,你从昨天看到这盒子开始,就一直在撒谎。王老太没糊涂,她知道这盒子的来历,也知道***当年做了什么。”
陈默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林晚,眼神里掺着委屈和恳求,像只被抓住错处的猫:“阿晚,不是我不想说,是这事太复杂,说了怕你害怕,怕你觉得我们陈家脏。”
“脏不脏,得我自己判断。”林晚弯腰拿起胭脂盒,塞进外套口袋里,“你要是没撒谎,就不该拦着我。我去去就回,要是真拆了,我立刻回来。”
她转身往门口走,陈默没再拦,只是站在原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陪你去。”
“不用。”林晚拉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放心,就在家等我。要是不放心……”她顿了顿,“就想想怎么跟我说实话。”
门“咔嗒”一声关上,把陈默的目光和客厅里的潮气一起关在了屋里。林晚靠在楼道的墙上,摸了摸口袋里的胭脂盒,木盒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沉郁。
她没立刻下楼,而是拿出手机,搜索“东河巷”。地图上跳出一条灰色的街道,备注着“待拆迁区域”,导航终点停在老城区的边缘,离他们住的小区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下面的评论寥寥无几,最新的一条是三个月前的:“东河巷只剩半条街了,37号那边全是杂草,别去,晦气。”
晦气?林晚皱了皱眉,点开那条评论的回复,只有一条匿名留言:“37号当年死过人,老太太走了没几天,她女儿就不见了,谁去谁倒霉。”
死过人?女儿不见了?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想起第一章里档案馆的新闻——1998年,东河巷女子阿梅失踪,其母秀兰次日病逝。秀兰,是陈默说的“奶奶”;阿梅,是王老太和胭脂盒上的“梅”。
原来王老太说的是真的。陈默的奶奶根本不是2010年走的,而是1998年,和阿梅的失踪、死亡,全都缠在一起。
林晚攥紧手机,快步下楼。小区门口的出租车很少,她站在路边等了十分钟,才拦到一辆。上车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陈默发来的微信:“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东河巷37号的王老太去年就中风了,根本没法打电话,你别被骗了。”
林晚看着屏幕,冷笑了一声。陈默的谎言越来越离谱,先是说王老太糊涂,现在又说她中风——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东河巷37号藏着他不敢说的秘密。
她没回消息,把手机调成静音,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雨停了,天空灰蒙蒙的,路边的梧桐树叶子上挂着水珠,风一吹就往下掉,像在掉眼泪。出租车越往老城区走,街道越窄,房子越旧,墙上的“拆”字越来越多,红漆刺眼。
“姑娘,去东河巷啊?”司机师傅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惋惜,“那地方快拆光了,没什么好看的,上周还有个小伙子去那拍照,踩空掉进坑里,腿都摔折了。”
“我找个人。”林晚笑了笑,“东河巷37号,您知道在哪吗?”
司机师傅愣了一下,方向盘抖了抖,“37号?你找那户人家?”他回头看了林晚一眼,眼神有点奇怪,“别找了,那户人家早没人了,老太太死了,女儿跑了,房子空了二十多年,阴森得很。”
“您认识那户人家?”林晚赶紧追问。
“以前送过几次客,听老街坊说的。”司机师傅叹了口气,“那老太太叫秀兰,人挺好的,就是命苦,丈夫死得早,就一个女儿叫阿梅,长得漂亮,可惜啊……”他没往下说,只是踩了踩刹车,“到了,前面就是东河巷口,里面车开不进去,你自己往里走,37号在巷子最里头,爬满爬山虎的那间就是。”
林晚付了钱,推开车门。巷口挂着个生锈的路牌,“东河巷”三个字掉了一半漆,风一吹,路牌晃得吱呀响。巷子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两边的房子大多塌了一半,碎砖烂瓦堆在路边,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长得比人还高。
空气里飘着股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林晚走得很小心,生怕踩空掉进司机说的坑里。她一边走,一边数着门牌号——31号是堵断墙,33号的门楣塌了,35号的窗户破得只剩框架,里面黑黢黢的,像张着嘴的怪兽。
终于,在巷子最里头,她看到了37号。
那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墙皮掉得露出了土坯,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几株爬山虎从墙角爬上来,密密麻麻地裹住了半扇门,叶子是深绿色的,沾着雨珠,看着有点渗人。门口没有门牌号,只有门楣上刻着个模糊的“陈”字,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
林晚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伸手拨开爬山虎,露出里面的旧木门。木门是槐木的,上面裂着几道深缝,门环是铜的,氧化成了绿色。她抬起手,刚要叩门,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碰倒了什么东西。
“有人吗?”林晚轻声喊,“王老太?我是拿着胭脂盒的林晚。”
屋里没动静,只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声。林晚犹豫了一下,又敲了敲门,“王老太,您在吗?我想问问阿梅的事,还有这个胭脂盒……”
“吱呀——”
木门突然开了条缝,一个拄拐的老太太探出头来。她头发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用根银簪子别着,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很亮,像两盏蒙尘的灯。她穿着件深蓝色的斜襟褂子,袖口磨得发亮,手里的拐杖是枣木的,顶端包着块铜皮。
正是电话里的王老太。
“你就是林晚?”王老太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眼神直勾勾的,“胭脂盒呢?拿给我看看。”
林晚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胭脂盒,递了过去。王老太接过盒子,手抖得厉害,她慢慢掀开盒盖,看到内侧的“梅”字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红漆木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是阿梅的……真是阿梅的盒子。”王老太的声音哽咽着,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当年阿梅走的时候,就带着这个盒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你是陈家的人?是秀兰的孙子媳妇?”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秀兰的孙子媳妇——王老太果然认识陈默的奶奶,也知道秀兰才是这盒子的主人之一。“是,我是陈默的妻子。”她点点头,“王老太,您刚才在电话里说,这盒子是阿梅的信物,阿梅是谁?她和陈默的奶奶秀兰,是什么关系?”
王老太的身体突然僵住,她把胭脂盒紧紧抱在怀里,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像只受惊的刺猬。“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陈家的事,你别管,赶紧走!”
“王老太!”林晚伸手挡住门,“陈默一直在骗我,他说他奶奶2010年才走,可我查到,秀兰奶奶1998年就没了,还和阿梅的失踪有关!您要是知道真相,就告诉我,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1998年……”王老太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飘向屋里的黑暗处,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那年的雨,也像今天这么大……阿梅哭着跑来找我,说她怀了孩子,可陈家不让她进门……秀兰气得吐血,第二天就……”
“怀了孩子?陈家不让进门?”林晚追问,“是陈默的爷爷不让吗?阿梅怀的是谁的孩子?”
王老太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拐杖“咚”地砸在地上。她指着林晚,脸色惨白:“你别问了!再问……再问要出人命的!陈家的人狠着呢,当年为了名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
“姑!您别说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巷子口传来,林晚猛地回头,看见陈默正快步朝这边跑,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衬衫上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王老太看到陈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猛地把胭脂盒塞回林晚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还从里面插上了门闩。“别再来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哭腔,“走!带着盒子走!陈家的债,不该你还!”
林晚愣在门口,手里攥着胭脂盒,木盒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陈默跑到她身边,喘着粗气,伸手想拉她:“阿晚,咱们回家,别在这待着,这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的不是地方,是你们陈家的秘密。”林晚甩开他的手,眼神里全是冰冷的失望,“王老太刚才说,阿梅怀了孩子,陈家不让进门,还说***为了名声,连亲骨肉都能……陈默,她说的是真的吗?阿梅怀的,是不是***孩子?”
陈默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墙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摇着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梅是我姑,是我爷爷的亲女儿……她怀的孩子,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屋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王老太的惨叫:“啊——我的腿!”
林晚心里一紧,赶紧拍门:“王老太!您怎么了?开门!”
门里没动静,只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屋里走动。陈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拉着林晚的胳膊,语气急促:“阿晚,快走!这里不能待了,我爸说的没错,当年的事,碰了就会倒霉!”
“你爸也知道?”林晚看着他,“你们全家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挣开陈默的手,继续拍门,“王老太!您开门!我帮您叫救护车!”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碰到了胭脂盒的侧面,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盒子的边缘好像有个缝隙,像是藏着夹层。她赶紧把盒子翻过来,用指甲***缝隙,轻轻一掰,“咔”的一声,盒子的底部居然掉了下来。
里面没有胭脂,也没有棉絮,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在慌乱中写的:
“东河巷37号,地下埋着阿梅的孩子,陈家小子,别来找,找了就会死人——秀兰绝笔。”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黄纸飘落在地。地下埋着阿梅的孩子?秀兰绝笔?陈默的奶奶,居然在盒子里藏了这样一张纸条?
陈默也看到了纸上的字,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白得像纸,“不……不可能……奶奶不会……”
屋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粗哑低沉:“既然看到了,就别想走了。”
林晚猛地抬头,看向木门的缝隙,隐约看到里面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陈默一把将林晚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砖头,声音发颤却带着点狠劲:“谁在里面?出来!”
门里没有回应,只有那道冷光越来越近,映在门缝上,像是一把刀。
林晚攥着胭脂盒,心脏狂跳。她看着地上的黄纸,看着陈默颤抖的背影,看着门缝里的冷光,突然明白——东河巷37号不是消失的地址,而是一个陷阱,一个等着她和陈默跳进来的,埋了二十多年的陷阱。
而那个藏在屋里的人,到底是谁?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这个藏着人命秘密的胭脂盒来的?
警车的顶灯在雨幕里渐次模糊,林晚坐在副驾上,指尖还残留着警车里消毒水的味道。陈默握着方向盘的手绷得很紧,指节泛白,车载空调开得很足,却驱不散车厢里的沉闷。从***出来到现在,两人没说过一句话——林晚是不知道该从哪问起,陈默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侧脸的线条都透着疲惫。
“冷不冷?”快到小区时,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蒙了层雾。他伸手想把空调温度调高,林晚却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胭脂盒,硬邦邦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去,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不信我,是吧?”
林晚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雨还没停,路灯的光透过雨丝洒在车窗上,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她想起在***做笔录时,警察问起那个戴口罩的男人,她只说“看不清脸”,没提胭脂盒,也没提王老太——不是故意隐瞒,是王老太那句“别相信陈家的男人”像根刺扎在心里,让她不敢轻易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哪怕对象是警察。
车停在楼下,陈默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下车,而是盯着方向盘沉默了很久。“阿晚,”他突然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我知道你想查,可有些事……查清楚了,对我们都没好处。”
“什么叫没好处?”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陈默,我们在一起五年,你告诉我,去年春节跟我们视频的那个老太太,到底是谁?王老太说***1999年就走了,可你说她2010年才去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别开脸,避开林晚的目光:“王老太年纪大了,记性差,记错了。那个视频里的,就是我奶奶,千真万确。”
“记错了?”林晚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去年春节的视频记录,点开递给陈默,“你自己看,视频里的老太太,嘴角有颗痣,可王老太说***秀兰根本没有痣!还有你说那帽子是***自己织的,可视频里她明明说是邻居张婶织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陈默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微微发抖,却没点开视频。“我没骗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记错话,痣……可能是后来长的。”
“后来长的?”林晚觉得荒谬,“人老了会长老年斑,哪有六十多岁突然长颗痣在嘴角的?陈默,你能不能别再撒谎了?”
这句话像根针,扎得陈默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痛苦:“我没撒谎!阿晚,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别再提王老太,别再去东河巷,也别再碰那个胭脂盒,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林晚看着他眼底的恳求,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可一想到胭脂盒里的纸条、王老太没说完的话,还有那个想抢盒子的陌生男人,她又硬起心肠:“不好。陈默,我要的不是‘像以前一样’,是真相。你如果不肯说,我就自己找。”
说完,她推开车门,快步冲进楼道。陈默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她没回头,直到打开家门,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陈默还是跟了上来。
屋子里还是上午收拾到一半的样子,收纳箱放在客厅中央,里面的旧物散了一地。林晚没管这些,径直走向书房——她记得陈默有一本黑色封面的旧相册,放在书柜最底层,里面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以前他偶尔会翻给她看,却从没让她仔细看过里面的内容。
“你要干什么?”陈默跟进来,拦住她的手。
“我要找你小时候的照片,”林晚看着他,“找***的照片,我要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陈默的身体僵了一下,手慢慢垂了下去。“相册在最左边的抽屉里,你自己拿吧。”他转过身,背对着林晚,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林晚打开抽屉,果然看到那本黑色封面的相册,封皮已经磨得发亮,边角有些卷边。她坐在地毯上,慢慢翻开相册,第一页是陈默满月时的照片,抱着他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眉眼和陈默有几分像——应该是他爷爷。旁边站着个女人,穿着碎花衬衫,梳着齐耳短发,嘴角没有痣,眼神温和,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和林晚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林晚指着照片里的女人,问身后的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