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我缓缓走向风玄,伸出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我对视。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着,像振翅的蝶。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的僵硬,但那双墨黑的眼眸里,依旧是一片古井无波。
有趣。
我转头看向沈景安,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驸马爷这话从何说起?你带回一个怀着你孩子的女人,要与我平起平坐,父皇说这是夫妻情趣。我不过是请一位公子来府上弹琴解闷,怎么就成了下贱?”
“你这是强词夺理!”沈景安气得口不择言,“他一个风尘男子,怎能与露薇相提并论!”
“哦?”我挑了挑眉,“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都是取悦人的玩意儿罢了。只不过,你的那位,取悦的是你。而他,”我拍了拍风玄的脸颊,触感光滑冰凉,“取悦的是我。”
风玄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沈景安被我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盯着风玄,眼神像是要将他凌迟处死。
“你,滚出去!”他指着风玄,厉声喝道。
风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我让你滚出去!”沈景an上前一步,便要动手。
“沈景安。”我冷冷地开口,挡在了风玄身前,“你若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便断你一只手。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我的眼神冰冷而决绝,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沈景安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一般。
在他的印象里,我永远是温婉大度,以他为天的。他从未见过我如此咄咄逼人,如此……狠厉的一面。
我们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他还是退缩了。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柳如烟,你等着,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他拂袖而去,背影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他走后,大堂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松开了挡在风玄身前的手,转身看着他,“你怕吗?”
风玄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为何不怕?”
“怕,有用吗?”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倒是个通透人。”
我收回手,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你叫风玄?”
“是。”
“会什么?”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的回答自信而坦然。
“很好。”我放下茶杯,看着他,“从今天起,你就住进听竹轩。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半步。每日申时,到我书房来,陪我下棋。”
听竹轩,是我府里最雅致的院落,仅次于我的寝殿。
将一个清倌人安排在那里,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他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风玄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公主殿下。”他躬身行礼,姿态优雅,看不出丝毫的卑微。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风玄,不简单。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沦落风尘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傲骨。
不过,这不重要。
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都与我无关。
他现在,只是我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刺痛沈景安,用来反抗这不公命运的棋子。
接下来的几天,公主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景安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白露薇的院子里,对我视而不见。
父皇的圣旨下来后,他虽然被罚闭门思过,但白露薇的存在,却被默许了。她以“表小姐”的身份,在府里住了下来,俨然成了半个主子。
府里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我失了驸马的宠爱,又被陛下申斥,便有那心思活络的,开始去巴结那位新来的“表小姐”。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我在等。
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他们彻底踩在脚下的机会。
每日申时,风玄会准时出现在我的书房。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默默地对弈。
他的棋艺很高,思路诡谲,不拘一格,好几次都将我逼入绝境。
我不得不承认,与他下棋,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能让我暂时忘却那些烦心事,沉浸在黑白子的博弈之中。
这一日,我们又下了一局。
我执黑子,被他的白子围困,已是死局。
我扔下棋子,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公主心乱了。”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他,他正专注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侧脸的线条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
“你倒是清闲。”我没好气地说道。
他收拾棋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帘看我,“身在泥沼,心亦可向往云端。公主身在云端,又何必自坠泥沼?”
我心中一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懂什么?”我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
“玩物。”他接过了我的话,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公主说得没错,我的确只是个玩物。但即便是玩物,也有旁观者清的时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公主想报复驸马,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本无可厚非。但公主似乎用错了方法。”
“哦?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我来了兴趣。
他将最后一颗棋子放入棋盒,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公主若想真正地赢,靠的,不该是我这张脸。”
“而是,权势。”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权力的渴望和洞悉。
我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风玄,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权势。
这两个字从风玄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点醒了我。
是啊,我错得离谱。
我一直在用一个女人的方式去报复,用纳裙臣这种自损八百的方式去刺激沈景安,试图让他痛苦,让他后悔。
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只会觉得我疯了,觉得我下贱,然后更加心安理得地拥着他的白月光,嘲笑我的愚蠢。
我真正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另一个男人。
而是我与生俱来的身份,是我身为长公主所能调动的,那些看不见的权势。
“你说得对。”我看着风玄,第一次正视起这个被我当作工具的男人,“我确实用错了方法。”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坦然地承认,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草民妄言,公主恕罪。”
“你不是草民,你是我柳如烟的裙臣。”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风玄,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