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我从“迷途”带出来的那点燥热。我站在车边,看着眼前这个垂着脑袋的少年,他刚才那句“姐姐,我能跟你走吗?”还萦绕在耳边,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我的心尖。
理智告诉我,这很荒唐。带一个来历不明、只在风月场所见过一面的男孩回家?谢佳奈,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他只是站着,微微低着头,路灯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脆弱又无助。那只被攥红的手腕,和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像极了某种被抛弃的小动物。
我心底那点不同寻常的兴味,终究压过了理智。算了,就当是……一次更特别点的“体验”好了。
我拉开车门,语气没什么波澜:“上车。”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随即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很快又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然后动作有些拘谨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里弥漫着我常用的那款冷冽香水味,和他身上淡淡的、属于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格格不入。他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眼神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有些局促不安。
我开着车,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很高,嘴唇抿着,看起来倒是很乖。可“迷途”那种地方,真的会有完全单纯的人吗?
“叫什么名字?”我目视前方,淡淡开口。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回答:“……小寒。”
“小寒?”我重复了一遍,名字倒挺配他这副清冷的样子,“姓什么?”
“……没有姓。”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意味,“我是个孤儿。”
孤儿?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顿。这倒解释了他为什么需要去那种地方赚钱,也让他看起来更可怜了。但我心里那点疑虑并没有完全散去。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探究太多。
车子驶入我居住的高档公寓地下车库。电梯无声上行,镜面墙壁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我一身剪裁利落的套装,他穿着洗旧的休闲服,对比鲜明得有些诡异。
开门,入户感应的灯光自动亮起,是温暖柔和的色调。他站在玄关,看着屋内简洁却难掩奢华的装修,脚步有些迟疑,似乎不敢踩上光洁如新的地板。
“不用换鞋,进来吧。”我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这才小心地迈进来,眼神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下客厅,然后很快收回目光,依旧那副乖巧不安的样子。
我走到吧台,倒了杯水,转过身,看着他:“我们得谈谈。”
他立刻站直了些,像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眼神认真地看着我。
“收留你可以,”我晃着水杯,语气平静得像在谈一桩生意,“但得约法三章。”
“第一,不过问彼此的过去和私事。你的来历,我不深究;我的事情,你也别打听。”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入我的卧室和书房。你的活动范围是客厅、客房、厨房和阳台。”
“好的,姐姐。”
“第三,”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这段关系,我说开始就开始,我说结束就结束。到时候,你得干脆利落地离开,不许纠缠。”
这句话似乎让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但他还是很快点头,声音轻而坚定:“我答应你,姐姐。”
他的配合让我稍微放松了些。我放下水杯:“客房在左边第二间,里面有独立卫生间。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你自己收拾一下。”
“谢谢姐姐。”他又低声道谢,然后才拿着我指给他的东西,走向客房,背影看起来单薄又顺从。
我回到自己卧室,卸妆,洗澡。热水冲淋在皮肤上,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超出我平时的轨迹,但……感觉并不坏。至少,那种乏味到极致的感觉暂时消失了。
夜里有点渴,我出来倒水。经过厨房时,却意外看到里面有灯光。
这么晚了,他在干嘛?
我放轻脚步,走到厨房门口。只见小寒背对着我,站在料理台前。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在切一个苹果。
但吸引我目光的,不是苹果,而是他握刀的手势。
那不是普通人随便切水果的样子。他的手指修长,握刀的姿势极其标准、稳定,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精准。手起刀落,苹果被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速度快得惊人,那利落的动作和他白天那副怯懦无助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靠在门框上,没有出声。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顿,瞬间,那种流畅精准的感觉消失了。他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那把刀,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眼神里又染上了我熟悉的不安。
“姐、姐姐……我有点饿,想切个苹果……”他小声解释,下意识地把拿着刀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利落身手,只是我的错觉。
我目光扫过料理台上那些切得异常工整的苹果片,心里那点疑虑又悄悄浮了上来。一个孤儿,在会所打工的少年,会有这样专业的刀工?
但我没有戳破。既然约法三章说了不过问过去,那我就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吃完早点休息。”
“好。”他乖巧地应着。
我端着水杯转身离开,走到厨房门口时,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用刀很熟练?”
身后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我等了几秒,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能听到他略微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我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他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灯光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为什么沉默?是在编造理由,还是……在犹豫该不该对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