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势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裹着潮湿的夜风从窗户缝钻进来。我躺在硬板床上,盖着自带的薄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老旧的床板每动一下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野猫叫声交织在一起,衬得这屋子格外空旷。
行李箱还敞着半边,白天被雨水打湿的裙摆搭在椅背上,晕开的水渍像一块难看的印记。我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发呆,脑子里全是白薇薇那条炫耀的微信,还有林浩宇当初冷漠的眼神。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连个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只能任由那些糟糕的回忆在脑海里打转。
迷迷糊糊间,刚要坠入梦乡,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突然划破夜空,刺破了深夜的宁静。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咚咚”狂跳,几乎是本能地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红蓝交替的警灯在雨雾中旋转闪烁,把***院子里的水泥地照得忽明忽暗。三辆警车依次驶出***大门,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认出最前面那辆警车的副驾驶座上,坐着傍晚遇到的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我的邻居,401的住户。
他侧着头,似乎在和驾驶座的人说着什么,侧脸在警灯的光影下轮廓分明。左眉骨的那道疤痕此刻格外显眼,像是被红蓝光晕染开,添了几分凌厉。
“这又是咋了?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楼下传来邻居大妈的抱怨声,应该是被警笛声惊醒的。我顺着声音往下看,三楼的王大妈正扒着阳台栏杆张望,手里还攥着件花睡衣。
警车队很快消失在小区尽头,警笛声也渐渐远了,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总觉得这深夜的警笛像是某种预兆,预示着我往后的生活或许不会太平。
我回到床上坐下,抱着膝盖发呆。以前在林家别墅,别说警笛了,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巡逻,安稳得像个金丝笼。可现在,不过是隔壁***的警笛声,就让我慌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和玻璃破碎的脆响。我心里一紧,再次冲到窗边。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旁围了一圈人,王大妈也在其中,正踮着脚往里看。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中年男人正挥舞着啤酒瓶,嘴里骂骂咧咧地胡言乱语,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浑身酒气隔着老远仿佛都能闻到——应该是刚才被警车带走又送回来的醉汉?不对,警车明明是往小区外开的。
“刘老四!你别发疯了!赶紧把瓶子放下!”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大概是认识这个醉汉。
被叫做刘老四的男人非但没停手,反而更激动了,抡起啤酒瓶就往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砸去。“哐当”一声巨响,玻璃瞬间碎了一地,碎片在路灯下闪着寒光。便利店老板吓得缩在收银台后面,瑟瑟发抖。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往后退。我攥着窗帘的手指泛白,心里又怕又急,想报警却想起手机早就没电了。正慌乱间,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突然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是他。
陆霆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依旧穿着那身藏蓝色警服,只是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刚处理完别的警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警员,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正是昨天帮我修电闸的赵小敏,此刻正紧张地握着对讲机,小声汇报情况。
“警察来了!刘老四你赶紧老实点!”王大妈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安心。
刘老四看到警服,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暴躁地吼道:“警察算个屁!我老婆跟人跑了,你们管吗?!”说着就举起啤酒瓶,要往自己头上砸。
“住手!”陆霆琛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惊雷般炸在喧闹的现场。他往前跨了两步,距离刘老四只有一米远,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对方,“把瓶子放下,有话好好说。”
刘老四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动作停在半空,但还是梗着脖子叫嚣:“关你屁事!我死我的,不用你管!”
“你在这里危害公共安全,损坏他人财物,就归我管。”陆霆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放下瓶子,跟我***出所接受调查。”
“我不!”刘老四突然情绪失控,猛地将啤酒瓶朝陆霆琛扔了过去。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我下意识捂住嘴,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啤酒瓶快要砸到他身上时,陆霆琛身体猛地一侧,轻松避开,同时脚下像装了弹簧般迅速上前,左手精准地扣住刘老四的手腕,右手抓住他的胳膊,顺势往下一压。只听“哎哟”一声痛呼,刘老四整个人被他按得弯下腰,手里的另一个啤酒瓶“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紧接着,陆霆琛手腕一翻,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刘老四重重地摔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经掏出手铐,“咔哒”一声铐住了刘老四的双手。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动作。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警徽在胸前反射出冷冽的光,和他额角的疤痕相互映衬,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刘老四躺在地上还在挣扎咒骂,陆霆琛蹲下身,声音冷得像冰:“再闹,就以妨碍公务罪拘留你。”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吓人,刘老四瞬间蔫了下去,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胡话,不再反抗。陆霆琛站起身,对身后的警员说:“带回去醒酒,明天联系他家属,顺便统计便利店的损失。”
“好的陆所!”赵小敏立刻上前,和另一个警员一起架起刘老四,往***的方向走去。
人群渐渐散去,王大妈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陆霆琛,嘴里念叨着:“还是陆所长厉害,这刘老四闹了好几次了,也就陆所长能治住他。”
陆霆琛没理会周围的议论,走到便利店老板面前,语气缓和了些:“老板,您没事吧?损失统计一下,明天到***备案,后续会帮您协调赔偿。”
便利店老板连忙从收银台后走出来,感激地说:“没事没事,谢谢陆所长,幸好您及时赶到。”
“应该的。”陆霆琛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才转身往回走。
他的脚步不快,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警服的下摆被夜风微微吹动。刚才那股凌厉的气势褪去不少,隐约透着一丝疲惫。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傍晚他那句冷漠的“让让”,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原来这个看起来冷漠的男人,在工作时是这样的模样——果敢、坚定,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守护着这片老旧小区的安宁。
就在他快要走到单元楼门口时,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紧紧攥着窗帘,心脏“咚咚”跳得快要冲出胸腔。他看见了吗?他是不是发现我一直在偷看?
路灯的光刚好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疑惑,还有那道浅浅的疤痕。几秒钟后,他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了单元楼。
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一步一步往上走,停在401门口,然后是钥匙***锁孔的声音,关门声。
整栋楼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靠在墙上,手还在微微发抖,脸颊却有些发烫。刚才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仿佛能看穿窗帘,直达我慌乱的心底。
我回到床上,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不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他刚才制伏醉汉的画面,那利落的动作,冷冽的眼神,还有胸前闪烁的警徽。原来隔壁的***,不只是一个冰冷的建筑,还有这样一群人,在默默守护着这里的一切。
而那个冷漠的邻居,似乎也不是我想的那么难以接近。
迷迷糊糊间,我终于睡着了。梦里没有林浩宇的冷漠,没有白薇薇的炫耀,只有一道挺拔的背影,和胸前那枚闪闪发光的警徽。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雀跃:“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是***的赵小敏,陆所让我送点东西过来!”
我揉着眼睛起身,心里满是疑惑。陆霆琛?他会给我送什么东西?
打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赵小敏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充电宝,还有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笑容灿烂:“苏姐姐,这是陆所让我给你的。他说昨天看你手机没电了,这个充电宝你先用着,包子是***食堂刚蒸的,趁热吃!”
我看着她手里的充电宝和包子,又下意识瞥了眼隔壁401紧闭的门,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昨晚还在寒风中制伏醉汉的冷漠男人,竟然会注意到我手机没电了?
赵小敏把东西塞到我手里,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八卦道:“苏姐姐,你不知道吧,陆所看着冷,其实可细心了!我们所里谁有困难,他都偷偷帮忙呢!”
我攥着温热的包子,指尖传来充电宝的冰凉触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
就在这时,401的门突然开了。陆霆琛穿着便装走出来,看到门口的我们,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掠过我手里的东西,淡淡地对赵小敏说:“上班了。”
赵小敏吐了吐舌头,连忙跟他打招呼:“陆所早!”然后又朝我挤了挤眼睛,快步下楼了。
楼道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我攥着包子,小声说了句:“谢谢你,陆警官。”
他没看我,只是“嗯”了一声,转身锁上门,径直往楼下走。走到楼梯口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最近小区不太平,晚上锁好门。”
话音落下,脚步声已经消失在楼道里。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里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暖得快要烫到心尖。
这个冷漠又奇怪的警察邻居,好像和我最初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只是我没想到,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不过是个开始。而那个深夜里他挺拔可靠的背影,会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成为我最坚实的依靠。
我低头咬了一口包子,松软的面皮裹着鲜美的肉馅,温热的汤汁在嘴里化开。这是我离开林家后,吃到的第一口热乎饭。眼眶忽然有些发酸,我吸了吸鼻子,心里默默想:或许,住在这里,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老旧小区,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我和这位警察邻居的交集,又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开始。
傍晚的霞光刚染透云层,我正蹲在地上整理画具,客厅的灯突然“啪”地灭了。
指尖的铅笔滚落在地板上,在骤然降临的黑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借着微弱的天光,我摸出手机想照亮,屏幕却只闪了下电量过低的提示,彻底黑了下去。
这栋老楼的电路大概早就老化了。我咬着唇走到窗边,看见对面居民楼的灯都亮着,唯独我这栋楼的四楼一片漆黑。楼下王大妈在院子里收衣服,我扒着窗台喊了声“王大妈”,她抬头看过来,嗓门洪亮:“晚晴啊,是不是停电啦?这栋楼***病了,找电工得等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