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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喜烛烧到第三根时,顾铮的佩刀搁在了我脖子上。冰凉,

带着一股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刀锋压着皮肤,细微的刺痛。他没用力,更像一种宣告。

“颜葬,别怪我。”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和往常哄我时一样温和,甚至带着点歉意。

“成王败寇,你爹站错了队,你们颜家,留不得。”我爹,当朝丞相,

三天前因“通敌”罪被打入天牢。今天是我和太子顾铮大婚的日子。红烛高照,宾客满堂。

我以为他会为我颜家周旋,至少保住我娘的命。原来,这场婚礼是最后的绞索。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不是宾客的欢笑,是刀剑碰撞和短促的惨叫。声音穿透厚重的喜堂大门,

越来越近。“听,”顾铮俯身,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朵,呼吸喷在我涂满胭脂的颈侧,

“开始了。从相府开始。”我猛地抬头,凤冠上的珠翠砸在脸上。我看见他眼底一片冰冷,

没有一丝新婚的温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为什么?”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声音干涩得吓人,“为什么是今天?”“今天好,双喜临门。”他直起身,

欣赏着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孤肃清朝堂叛逆,又迎娶了心爱的太子妃,两件大事一起办,

省时省力,普天同庆。”心爱的太子妃?我看着他身上同样刺眼的大红蟒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来这身红,不是喜庆,是用我全族的血染的!“顾铮!”我嘶喊出声,

用尽全力想扑过去,哪怕咬下他一块肉!可身体被沉重的嫁衣束缚,刚一动,

脖子上的刀锋立刻收紧。 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滑下,流进领口。“别动,葬葬。

”他语气带着宠溺,像在安抚不懂事的孩子。“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给你留了全尸。

喝了它,体面点。”他朝旁边示意。那个一直低眉顺眼站在角落的宫女沈夺,

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玉杯,里面是半杯琥珀色的酒液,

香气甜腻得诡异。沈夺。我爹一年前从人牙子手里救下她,说她机灵,放在我身边伺候。

她确实机灵,此刻端着毒酒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解脱的笑意。“原来是你。”我看着沈夺,

比看着顾铮更冷。“相府的地形图,我爹的书房暗格……都是你递出去的吧?”沈夺没说话,

只是把托盘又往前送了送,避开了我的目光。“呵……”我低低地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真蠢。我以为的爱情,是人家处心积虑的陷阱。我以为的忠仆,

是插在我家心口的尖刀。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停了。一片死寂。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颜家上下七十六口,除了我这个穿着嫁衣等死的“太子妃”,没了。恨意像毒藤,

瞬间缠紧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我看着顾铮那张俊朗却无比陌生的脸,

看着沈夺那副平静中带着得逞的脸,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要我死?要我颜家死绝?好。

我死。但我死了,也得变成厉鬼,扒下你们一层皮!我猛地抬手,却不是去接毒酒。

我拔下头上最沉、最尖的一支赤金凤尾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自己的喉咙!

顾铮脸色一变,下意识想拦。沈夺也惊呼出声。但太迟了。金簪没入皮肉的钝响异常清晰。

剧痛瞬间炸开,紧接着是窒息的感觉。眼前发黑,温热的血像开了闸的洪水,

汹涌地喷溅出来,染红了眼前顾铮惊愕的脸,染红了他胸前的蟒袍,

也染红了沈夺端着的托盘和那杯毒酒。世界旋转着远去。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冰冷的地板贴着滚烫的血。最后一点意识里,我死死盯着顾铮,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

血沫从嘴角涌出:“……做鬼……也不放过……你……”黑暗彻底吞噬了我。我以为我死了。

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喉咙剧痛无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眼前是陌生的青色帐幔,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

“咳……咳咳……”喉咙的干痒让我忍不住咳嗽,撕裂的痛楚让我蜷缩起来。“醒了?

”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我费力地转动眼珠。床边站着一个男人。很高,

穿着墨色的常服,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迫人的贵气。他背对着窗户,

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看不清表情。是顾焰。顾铮的皇叔,当朝皇帝的亲弟弟,

靖王。一个比太子更有实权,也更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他常年领兵在外,很少回京。

我与他,几乎没说过话。我怎么会在他这里?顾铮没杀成我?“你命大。

”顾焰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语气毫无波澜。“金簪刺偏了半寸,没伤到气管。

我府里的太医,恰好救跌打损伤和刀箭伤最拿手。”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目光像冰冷的潭水,深不见底,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颜葬,你颜家七十六口,

除了你,葬在城西乱葬岗。顾铮对外宣称,太子妃听闻家族噩耗,悲恸过度,

于新婚之夜……自戕殉亲。”自戕殉亲?好一个情深义重!好一个太子重情!

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是恨,是悲,堵住了所有声音。“你现在是个死人了。

”顾焰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颜家唯一的活口,一个死人。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问清楚。可身体虚弱得像一团棉花,稍微一动,

喉间的伤口就火辣辣地疼。“别动。”他语气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想伤口再裂开,就老实躺着。”他顿了一下,“养好伤,想清楚。想死,

随时可以再死一次。想活……就换个活法。”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住,没有回头。

“颜葬,记住。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说完,他推门出去,留下满室死寂和浓重的药味。

我的命……是他的?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帐顶模糊的青色。恨意像毒蛇,

一口一口噬咬着残破的心脏。 顾铮!沈夺!死?不。我不能死。颜家七十六口血债未偿,

我怎么能死!我要活。 用这个“死人”的身份,活下去。像顾焰说的,换个活法。

换一个能撕碎仇人的活法!养伤的日子漫长而痛苦。靖王府的后院偏僻安静,

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囚笼。顾焰再没出现过,

只有一个沉默寡言、脸上有疤的老嬷嬷按时给我送药送饭。她叫哑婆,是真哑,

只用手势比划。药很苦,伤口很痛,但更痛的是心。闭上眼就是相府冲天的火光,

是家人最后模糊的惨叫,是顾铮那张温柔又残忍的脸,是沈夺端着毒酒时那平静的嘴角。

恨意支撑着我,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插在脊梁里,强迫我一口一口咽下苦药,

强迫我练习吞咽,强迫自己尽快好起来。一个月后,我能下床了。喉咙的伤结了痂,

说话声音嘶哑难听,但能出声了。我在院子里慢慢走动。靖王府很大,也很冷清,

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哑婆只让我在这个小院活动。这天,顾焰来了。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

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那双深黑的眸子,比夜色更沉。“能走了?

”他问。我点头,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恨顾铮?”他问得直接。我猛地抬眼,

死死盯着他,用尽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字:“血……海……深仇!”“恨沈夺?

”“叛主……贱婢!”想到沈夺,恨意让我浑身发抖。顾焰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却锐利了几分。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册子,抛给我。我下意识接住。“看看。

”我狐疑地打开。只看了几行,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一份密报的抄录。上面清楚记载着,

太子顾铮暗中与三皇子勾结(我那“通敌”的爹就是被他们诬陷给了三皇子),

策划扳倒几个支持其他皇子的重臣。名单上第一个,就是我爹颜相!而沈夺,她的真实身份,

竟是三皇子多年前安插在京城的一枚暗棋!顾铮通过某个秘密渠道找到了她,

用她家人性命和前程威逼利诱,让她潜入相府……搜集“罪证”!原来如此!什么站错队!

什么通敌!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是他们铲除异己的卑劣手段!而沈夺,这条毒蛇,

藏得真深啊!我们颜家的善意,成了她捅刀最好的掩护!册子在我手中簌簌发抖。我抬起头,

赤红的眼睛看向顾焰:“……您……为什么……给我看……这个?”顾焰负手而立,

目光投向院墙外灰蒙蒙的天空。“颜葬,想报仇吗?”“想!

”这个字几乎是从我胸腔里呕出来的。“靠你自己?”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像是嘲讽,“你现在,只是一个‘死人’。”残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下。是啊,

我现在是谁?一个被抹去身份、连真面目都不能露的孤魂野鬼。

拿什么去对抗高高在上的太子和他背后的势力?绝望再次扼住咽喉,比伤口的疼痛更甚。

我看着他,这个掌握着我生死的男人,这个深不可测的靖王。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蔓延。

他为什么救我?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仅仅是怜悯一个将死之人?不,顾焰不是那样的人。

他一定有所图。我颜家没了,我什么都没了,除了这条捡来的命和刻骨的仇恨。

我能给他什么?我踉跄着上前一步,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顾焰面前。

粗糙的石板硌着膝盖,生疼。“王爷!”我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破碎,

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颜葬,愿为王爷犬马!只求……只求王爷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我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求您!

”额头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但我一动不动,维持着跪伏的姿态,

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良久,

顾焰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依旧听不出情绪:“你拿什么求我?”我抬起头,

额上的疼痛让我眼前发花。我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这条命,

是王爷的。我颜葬此生,只忠于王爷一人。王爷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绝无二话!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这个秘密,

我本打算带进棺材,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还有……我腹中……可能已有一个月身孕。是顾铮的孽种。”我抚上平坦的小腹,

声音因为恨意而扭曲,“这孩子,是顾铮的骨血,也是我的耻辱!

更是……可能扳倒他的利器!王爷若用得着,我……我愿献上!”我说得极其艰难,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自己的心。空气死寂。顾焰的目光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

他锐利的视线落在我小腹上,又缓缓移回我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拒绝。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你今天的话。颜葬。”他朝我伸出手。我颤抖着,

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大微凉的手掌中。他握住,微微用力,将我拉了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确认。“你的命,是我的了。孩子……暂时留着。”从那天起,

我不再是颜葬。我成了靖王府一个名叫“青芜”的低等侍女。

哑婆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和老师。她教我规矩,教我如何在王府里做一个不起眼的影子。

我的脸被一种特制的药膏涂抹,留下几道浅淡的疤痕,掩盖了原本的轮廓。嗓子也一直没好,

沙哑低沉。顾焰把我安排在了书房当差,做些洒扫整理、添茶倒水的杂事。

这让我有了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他真的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处理军务和密报。

他话很少,表情更少。偶尔他会丢给我一些书,不是诗词歌赋,

是史书、律法、甚至是一些地方志和官员的履历纪要。“看。”他通常只丢下一个字。

我如饥似渴地读着。以前在闺阁看的都是风花雪月,如今我看的是人心诡谲、权谋倾轧。

我努力记住每一个名字,每一件大事,分析其中的关联。我知道,这是我复仇的武器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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