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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的冬,雪下得格外密。我守在昏黄的油灯下,将磨好的墨汁轻轻倒入砚台,抬头时,

恰好撞见苏景渊投来的目光。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指尖沾着的墨点落在宣纸上,

晕开一小团乌黑。“晚晚,今日别磨了,手该冻僵了。

”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许是方才为了赶制策论,又熬了半个时辰。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暖炉往他手边推了推:“无妨,你且安心写。这墨磨得细些,

写出来的字才更见风骨。”十年前,

苏景渊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连笔墨都买不起的穷书生,站在我家布庄门口,

为了一本孤本《论语》跟掌柜讨价还价。我那时正坐在二楼窗边看书,

听见他条理清晰地分析书中要义,便叫人把书送了过去,顺带请他进了屋。也就是那一面,

他红着脸说:“林姑娘,我苏景渊若有一日能出人头地,定不负你。”那时的我,信了。

林家虽是商户,却也算家底殷实。父母疼我,给我的嫁妆足足装了八大箱,有金银珠宝,

也有良田铺子。可自从跟了苏景渊,我便悄悄打开了那箱子。他要去国子监听课,

我变卖了母亲留给我的金步摇,给他凑了束脩;他要结交名士,我把父亲送我的玉佩当了,

换了银子让他置备体面的衣衫;就连他夜里读书饿了,我也是变着法儿地给他做些点心,

自己却常常啃着干硬的馒头。母亲见***渐清瘦,拉着我的手叹:“晚晚,你这是何苦?

男人的心,哪能靠嫁妆拴住?”我却笑着安慰她:“娘,景渊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有我,

也有抱负。等他考上功名,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过的?

有一年春日,城中闹饥荒,米价飞涨。我们住的小院里,连一粒米都不剩了。

苏景渊急得团团转,我却悄悄拿出了最后一支银钗,去换了两斗米。当晚,

他捧着我做的米粥,眼圈泛红:“晚晚,委屈你了。

”我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委屈。”那些年,

他写了很多情信给我,有时是在晨光熹微时,有时是在暮色沉沉中。每一封信里,

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写满了对我的情意。“待我登科,必以十里红妆,

迎你过门”“晚晚,你是我苏景渊此生唯一的妻”“有你在侧,纵使粗茶淡饭,

亦是人间至味”…… 这些字句,我都小心翼翼地收着,夹在最喜欢的书里,

时不时拿出来翻看,心里便满是甜蜜。我以为,这样的日子总会熬出头的。宣和八年春,

科举放榜。那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梳了个整齐的发髻,

换上了那件他说最好看的水绿色衣裙,站在巷口等消息。街上人来人往,

到处都是报喜的锣鼓声,我的心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终于,远远地,

我看见苏景渊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袍,骑着高头大马,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红色格外耀眼,衬得他眉目俊朗,气度不凡。他看见了我,

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朝我走来,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晚晚!我中了!我中了探花!

” 他的声音里满是激动,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我靠在他怀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难过,是欢喜。十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景渊,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 我哽咽着说。他捧着我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晚晚,我说过,此生绝不负你。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林家提亲,

风风光光地娶你。”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有羡慕的,

有嫉妒的,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爱的人,终于实现了他的抱负,而我们的未来,

一片光明。接下来的日子,苏景渊忙得脚不沾地。他要参加皇帝的赐宴,要拜见各位大臣,

要处理各种应酬。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到我们的小院,会给我讲宫里的趣事,

会握着我的手说:“晚晚,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成婚了。”我总是笑着点头,

为他端上温热的茶水,为他褪去沉重的官服。我以为,幸福就在不远处,触手可及。

可我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那是一个雨天,苏景渊回来时,身上的官服湿了大半,

脸色也阴沉得吓人。我连忙拿了干布给他擦,又去煮了姜汤。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才缓缓开口:“晚晚,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吧,景渊。”“宰相大人…… 有意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我。” 他的声音很低,

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手里的姜汤碗晃了一下,滚烫的汤水溅在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但我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宰相的女儿?那我呢?景渊,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娶我的,你说此生绝不负我的!”他猛地抬起头,

眼中满是愧疚,却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晚晚,我没忘。可是你也知道,我刚入朝堂,

根基不稳。宰相大人手握重权,若能得到他的支持,我的仕途才能走得更远。”“所以,

你就要娶他的女儿?那我怎么办?”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我却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晚晚,你听我说。

” 他叹了口气,“我跟宰相大人商量好了,让你做平妻。这样,你还是我的妻子,

我也能得到他的支持。男人身在朝堂,身不由己,你要体谅我。”平妻?多么可笑的字眼!

我十年的付出,十年的等待,最后只换来一个 “平妻” 的名分?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讽刺。那些情信里的山盟海誓,

那些平日里的温柔体贴,难道都是假的吗?他口中的 “此生唯一”,

原来只是在他还没飞黄腾达时的权宜之计?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和愤怒。

眼泪还在流,但我的眼神却渐渐平静下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苏景渊,

我不要做平妻。要么,你娶我,要么,我们和离。”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晚晚,你别闹了。和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一个商户女,离了我,只会被人笑话。

你再好好想想,平妻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我不用你争取什么。

” 我擦干眼泪,语气坚定,“我只要一封和离书。”他还想再说什么,我却转身进了内屋,

把他独自留在了外间。第二天,我拿着苏景渊写好的和离书,走出了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小院。

阳光刺眼,街上的人看到我,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那就是苏探花的那个商户女,

听说苏探花要娶宰相的女儿了,把她给甩了。”“真是傻啊,十年青春都耗在苏探花身上了,

最后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商户女就是商户女,怎么配得上苏探花现在的身份?

被甩也是活该。”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可我却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因为我知道,眼泪和吵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别人更看笑话。

回到林家,父母看到我手里的和离书,心疼得直掉眼泪。母亲抱着我,哭着说:“我的晚晚,

娘早就跟你说过,他靠不住,你怎么就不听呢?”父亲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晚晚,

别怕。有爹娘在,没人敢欺负你。不就是个苏景渊吗?咱们林家的女儿,不愁嫁。

”我靠在母亲怀里,轻声说:“娘,我没事。是我自己要和离的,他配不上我。

”可外面的流言蜚语却越来越难听。苏景渊对外宣称,是我善妒不贤,

容不下他娶宰相的女儿,所以才主动提出和离。一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在笑我傻,

笑我痴心错付,笑我林家商户女不自量力,妄图攀附权贵,最后落得个弃妇名声。有人说,

我肯定会去找苏景渊哭诉,求他回心转意;也有人说,我会去宰相府闹,让他不得安宁。

就连苏景渊自己,也以为我会这样做。他派了人来,给我送了些银子,说是补偿我的损失,

言语间还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我把那些银子退了回去,

还让来人带了句话:“苏大人的银子,我林晚消受不起。但我为他花的那些钱,总有一天,

我会让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来人愣了一下,不敢多言,转身就走了。

母亲担心地问我:“晚晚,你想干什么?别做傻事啊。”我笑着摇了摇头:“娘,

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林晚不是好欺负的,他欠我的,必须还。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整理那些年的东西。我把苏景渊写的几百封情信,

一封一封地找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那些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字句,

如今只觉得无比讽刺。我又找出了一个账本,那是我这些年为苏景渊花销的每一笔记录。

从最初送他的那本《论语》,到后来给他凑的束脩、买的衣衫、请人吃饭的银子,

再到饥荒时换米的银钗、为他打点关系的钱财……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算下来,

这些年,我为他花的银子,足足有上千两。那可是我大半个嫁妆啊。我把这些情信和账本,

都装进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檀木匣子里。这只檀木匣,是母亲当年给我的,

说要让我装些贵重的东西。如今,装这些 “债”,再合适不过了。装好后,

我叫来了家里的几个家丁,又请了街上敲锣打鼓的班子,对他们说:“你们把这个匣子,

送到宰相府去。记住,一定要敲锣打鼓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家丁们有些犹豫:“小姐,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苏大人马上就要娶宰相小姐了,咱们这么做,怕是会得罪他们。

”我眼神坚定:“怕什么?是他们先对不起我。我送的不是情,是债。他苏景渊的***,

是我用金山银山铺出来的。现在,我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让他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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