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止，这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下雨天。二是晏清欢笑着看我。她是我们学校的传奇，

长得像初恋，做事像劫匪。第一次见面就抢了我刚买的冰可乐。

还理直气壮说：「这瓶盖上写着谢谢惠顾，我帮你扔掉晦气。」后来全校都知道她在追我。

送早餐、占座位、蹲在男生宿舍楼下喂猫。兄弟们都羡慕我走了桃花运。

只有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终于找到的仇人。1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太足。

我盯着同一页书已经十分钟。余光里第三排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又站起来了。

这周第四次「偶遇」。她抱着两本厚到能砸死人的艺术史。慢悠悠晃到我斜对面的空位。

放下书时故意让书角撞到桌沿。砰一声。惊得前排睡觉的男生猛地抬头。

她却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头发。发尾扫过旁边人的肩膀。淡淡的栀子味飘过来。

我低头翻了一页。纸面上却映出她刚刚偷瞄我时快速移开视线的样子。「同学。」

她突然开口。手指点着我摊在桌面的笔记。「你字写错了。」指甲剪得很干净，

透着健康的粉色。我盯着那个「邂」字。右边确实是「解」不是「角」。「谢谢。」

我拿起笔改正。笔尖却被她按住。「改错要请客。」她眼睛弯起来。

「楼下奶茶店新出的杨枝甘露，三分糖。」我抽回笔。「不渴。」她也不恼，

收回手撑住下巴。「那我请你。」「你看这么久书了，该休息。」

说着就自来熟地合上我的笔记本。封面上没写名字。她却准确念出来。「沈止。」

「这名字真好听。」「像古装剧里活不过十集的病美人。」我终于正眼看她。皮肤很白，

睫毛长得能搁住光。确实像兄弟们议论的那张贴吧爆火照片本人。美术系的晏清欢。

「你调查我？」她笑出声，齿尖轻轻咬住下唇。「你室友张强是我老乡。」

「他手机屏保是你军训时晕倒的照片。」「虽然只有侧脸。」我攥紧笔。

回去得让张强请一个月火锅。2下雨了。我站在图书馆门口翻书包。明明记得带了伞。

现在只剩半包纸巾和啃剩的苹果核。晏清欢从后面钻出来。举着把明显过大的黑色雨伞。

「没带伞？」她语气里的高兴藏不住。我盯着屋檐成串落下的水珠。「等雨停。」

「这雨得下到半夜。」她把伞往我这边倾斜。「送你回宿舍？」「不顺路。」美术系在东区，

我在北区。隔着整个中心广场。她已经开始往雨里走。回头时发梢沾了水珠。

「我蹭了你好几次WiFi。」「就当报恩。」雨幕把她衬衫打透了些。

隐约显出背脊蝴蝶骨的形状。我移开视线。「WiFi密码是12345678。」

「不用报恩。」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突然把伞塞给我。自己冲进雨里。「那借你！」

「明天还我到美术楼302！」背影很快消失在雨雾中。像只被迫淋湿的鸟。

我握着她留下的伞。金属伞柄上还残留温度。刻着小小的「晏」字。

3张强抱着我枕头死活不撒手。「老沈！亲哥！」「就帮我要张签名画！」

「我们清欢女神下个月个人画展！」我掰开他手指。「她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他神秘兮兮地点开手机相册。全是晏清欢各种场合的照片。上课的，画画的，

甚至食堂打番茄炒蛋的。「你看这张！」他放大某张在画室的背影。

画架上是幅未完成的男人肖像。虽然只有轮廓。但肩线和我昨天穿的外套一模一样。

「她从来没画过真人！」张强激动得差点摔下床。「你小子绝对被盯上了！」

我躺回床上插耳机。隔音差到能听见隔壁打游戏骂人。晏清欢的微信好友申请弹出来。

头像是对着镜子拍的练舞鞋。鞋带上别着枚银色蝴蝶。验证消息只有五个字。「伞还没还我。

」我按灭屏幕。三分钟后。又一条。「明天降温，记得穿外套。」我翻身面对墙壁。

墙皮脱落的地方像她今天被雨淋湿的背影。4美术楼302味道很复杂。松节油混着丙烯，

还有股甜腻的点心味。晏清欢坐在地板上涂画布。手上沾满蓝绿相间的颜料。

看见我时举着刮刀挥手。「你来啦！」仿佛我们早就约好。我把叠整齐的伞放在门口。

「谢谢。」转身要走时被她叫住。「等等！」她蹦起来跑到窗边桌子前。

端着纸盒装的曲奇饼干。烤糊了好几块。「赔礼。」她眼睛亮晶晶的。

「上次抢你可乐是我不对。」我没接。「不用。」她坚持举着盒子。

手背还沾着未干的钴蓝色。「尝尝嘛。」「我烤了三次才成功。」窗外有同学经过。

好奇地往里张望。她突然踮脚凑近。「或者你更想喝可乐？」「我现在去买。」

呼吸扫过我下巴。带着薄荷糖的味道。我后退半步。拿起一块勉强能看的曲奇。放进口中。

太甜。而且糖没搅匀。「怎么样？」她期待地攥住衣角。「还行。」我咽下砂砾感的颗粒。

她欢呼着把整个盒子塞给我。「都给你！」「下次我给你烤不那么甜的！」

好像已经默认会有下次。5晏清欢出现在我必修课教室后排。教授正在讲台演示受力分析。

她猫着腰溜到我旁边座位。放下印着卡通猫的笔记本。「我来蹭课。」她小声说。

「我们系主任说你们陆教授讲课特别好。」我划重点的笔没停。「这是土木工程专业课。」

「美术生听不懂。」她托着腮看我笔记。「你字真好看。」「像手术刀切出来的。」

教授突然点名。「最后一排穿裙子的女同学。」「说说看悬臂梁固定端弯矩怎么求。」

全教室回头看她。她慢慢站起来。手指悄悄扯我袖口。我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推过去。

她却看也不看。「报告老师。」「我是来追沈止同学的。」「不是来听课的。」

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教授眼镜滑到鼻尖。「追到了吗？」「还没。」她声音脆生生的。

「所以正在努力。」我撕下写公式的那页纸。揉成团塞进笔袋。她坐下后继续扯我袖子。

「刚才你帮我了。」「说明你心疼我。」我抽回袖子。「怕你耽误课堂进度。」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在笔记本空白处画速写。下课铃响时推到我面前。

是我皱着眉侧脸的轮廓。旁边还标注：「生气也好看。」6食堂番茄炒蛋今天咸得发苦。

张强把餐盘摔得砰砰响。「老沈你太不够意思了！」「都和女神一起上课了也不告诉我！」

我挑出炒蛋里的生姜丝。「她自己跟来的。」他痛心疾首地戳着米饭。

「你知道多少人想请她吃饭吗？」「上周体育学院那个篮球队长。」

「捧着花在美术楼底下等三小时。」「她连窗户都没开。」我把餐盘里唯一的鸡腿夹给他。

「闭嘴。」他啃着鸡腿含糊不清。「说真的。」「你要不喜欢就早点拒绝。」

「清欢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特别容易难过。」「去年她养了五年的流浪猫死了。」

「她在猫经常晒太阳的墙根坐了整晚。」我放下筷子。晏清欢正端着餐盘站在过道张望。

看见我时眼睛亮起来。小跑着过来。发梢沾着食堂消毒水味道。「找你好久。」

她自然地坐在我旁边。餐盘里只有西蓝花和南瓜粥。「减肥？」我随口问。她惊喜地转头。

「你关心我！」筷子碰到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响。「陆教授布置的作业我不会。」

她把打印的试题推过来。「教我好不好？」是道基础的静定结构计算。

我拿出笔在空白处写解题步骤。她凑得很近。头发几次扫过我手腕。「这里为什么取这个点？

」她手指点着弯矩图位置。「固定端约束反力。」我划出关键条件。她突然不说话了。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在看我的手。「沈止。」她轻声说。「你虎口有颗痣。」「像巧克力碎。

」我收回手。「自己看解析。」她把作业纸叠好放进口袋。「报酬。」

说着把南瓜粥推到我面前。「你嘴唇都起皮了。」「喝点粥。」然后起身跑走。

裙摆扫过餐桌腿。7我妈突然来学校。站在宿舍楼下抹眼泪。手里攥着医院复查单。

「医生说要再做次手术。」她袖口磨得起毛边。去年父亲工地出事后。她总这样突然崩溃。

我接过化验单折叠收好。「钱我来想办法。」她紧紧抓住我手腕。「小止你别退学……」

「妈还能多接几家钟点工……」送她上公交车时。我把刚结的翻译费转她账户。

看着车尾消失在下个路口。转身时看见晏清欢站在便利店门口。抱着两桶泡面。

其中是我常吃的红烧牛肉味。「给你。」她递过来那桶泡面。「过了今天优惠期。」我没接。

「都听见了？」她低头用指甲刮泡面桶包装膜。「我嘴巴很严的。」「而且我什么都不会问。

」晚风吹得她裙摆贴住小腿。像被雨打湿的鸟翅。我接过泡面。「以后别跟着我。」

她小跑着跟上我脚步。「我不是故意偷听……」「是在等关东煮的萝卜煮透……」

走到宿舍楼拐角。我停下来。她也紧急刹车。差点撞到我后背。「晏清欢。」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她站直身子。「到！」「你图什么。」她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更亮。

「图你字好看。」「图你虎口有痣。」「图你下雨天不爱带伞。」

「图你连拒绝人都不会说重话。」泡面桶边缘被她捏出凹陷。「这个理由行吗？」

我转身刷卡进楼。玻璃门映出她长久站在原地。慢慢蹲下去捡被风吹跑的便利店小票。

8我接了三份家教。周末穿城往返要四小时地铁。晚上回宿舍时看见桌上摆着崭新的保温盒。

张强戴着耳机打游戏。比口型说是晏清欢送的。打开是还温热的山药排骨汤。

压在下面的便签纸画着捧汤碗的兔子。「营养要均衡——来自不愿透露姓名的田螺姑娘。」

我合上盖子放回她宿舍楼下。拍照发她：「不用送」。她秒回：「好」。

接下来一周她真的没出现。图书馆第三排换成戴眼镜的学妹。食堂再没人抢我旁边的位置。

下雨时那把黑伞还挂在我床头。张强忍不住问：「你拒绝清欢了？」

我翻过一页书：「如你所愿。」他哀嚎着倒下去：「我失恋了！」深夜手机震动。

晏清欢发了条朋友圈。照片是画布被刮刀狠狠铲掉的痕迹。配文：「没灵感」。

我盯着那条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变暗。9土木工程联谊晚会非要拉我凑数。

主持人玩真心话大冒险。啤酒瓶转向我时全场起哄。「沈止选一个！」「必须大冒险！」

我拿起酒杯：「我喝酒。」学妹抢走杯子：「不行！」

「给你微信列表第一位打电话说我想你！」几个男生按住我解锁手机。

最新联系人是昨天催稿的编辑。往上滑。晏清欢的聊天框沉在很下面。

最后条是我发的「不用送」。有人惊呼：「真是晏清欢啊……」学妹夺过手机拨通视频。

响铃五秒后接通。镜头那边晏清欢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背景是深夜画室。她愣住：「沈止？

」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学妹抢着喊：「他想你！」晏清欢静静看着镜头。

或者说在看我被推搡的狼狈样子。「让他自己说。」突然安静下来。我拿回手机走到走廊。

夜风把酒气吹散些。她还在等。画笔刮画布的沙沙声透过听筒传来。「他们闹着玩。」我说。

她嗯了声。「你喝酒了？」「一点。」「胃疼吗？」「不疼。」

远处传来她同学催促：「清欢！这边颜料不够了！」她应了声，转头看我。「那我先去忙。」

挂断前突然叫住我。「沈止。」「你从来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忙音响起。

10我在地铁站遇见那个体育生。曾经捧花等晏清欢三小时的高个子男生。他拦住我检票口。

「你就是沈止？」身后背着网球拍的同学围过来。「晏清欢最近为什么不理人？」

「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我绕开他们刷公交卡。「不清楚。」他抓住我背包带。

「她以前每周都来看我训练。」「现在连消息都不回。」「你这种穷酸书生配不上她。」

我转身看他。「说完了？」他哽住。我抽出背包带。「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他在身后大喊：「她抽屉里全是你速写！」「连你喝水皱眉的样子都画得清清楚楚！」

晚高峰人潮涌过。那句话像石子沉入水底。11我拆开家教工资信封。

厚度距离手术费还差很多。手机弹出网贷广告时停顿片刻。最终关掉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