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姐都是宗主的孩子，待遇却云泥之别。

她是众人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摔了的宝贝。

而我在宗门人人可欺。

师姐被潜入的妖物下了毒，毒素郁结于心，命在旦夕。

师兄当即决定，把我的心换给师姐。

虽然我身份卑微了些，怕折辱了师姐，但现在能活着最重要。

我是话本子里的恶毒配角，原以为我死了就皆大欢喜了，可他们却疯了。

.我终于要死了。

在这冰冷却热闹的冰窟里。

所有人都围在师姐身边，期待着她的新生。

而我被随意扔在一旁，等着胸膛自动痊愈。

可失去心脏后，身体逐渐凉了下来，连修真者的自愈，也失去了。

“好冷……”我牙齿发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气息奄奄，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一道生涩又犹如黄鹂的声音响起，“师兄，我好冷……”众人回过神，脸上十分欣喜。

大师兄连忙抱起她，“月儿，我带你出去！”

所有人拥围着，跟着一起离开了。

“曲芙好像还在里面？”

“在里面又怎样？

你心疼了？”

先前询问的声音突然畏惧了几分，“怎么可能？

她惦记师姐的东西，就该被关在里面长长记性！”

冰窟的大门逐渐合上。

我用力地爬，光却消失在眼前。

用师姐扔下染血不要的衣服，紧紧包裹着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终于要死了吗？

活着好累，死了也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宗主的女儿，可师姐却被他们捧在手心里。

小时候不长记性，渴望被爱。

即便被曲月骗去，吊到树上打到皮开肉绽很多次，可只要曲月一声妹妹，就又能把我骗过去。

在我眼里，她是姐姐。

可姐姐骂我野种，说我娘是***她爹的***。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后来越发长大，我也越发沉默。

我早就忘了***样子，就快要连她温柔叫我“芙儿”的声音也忘了。

娘为了救曲月，死在了火里。

而我也要因为曲月，死在这冰窟里了。

他们都说，这是我和我娘，欠她的。

2.突然，微弱的呼唤声传来。

“曲芙师姐，你在里面对不对？”

冰窟的门被人狠狠捶打，纹丝不动，仙法打在上面，被弹了回来。

没用的师弟，这里有结界，你闯不进来的。

可我已经开不了口，刺骨的冷意，已经冻僵我的身体，连血液都开始堵塞。

赵祯声音非常着急，他攥紧了手里的命牌，“曲芙师姐别担心，我会找师兄回来救你的！”

他因为不同意换心，被大师兄关进了地牢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命牌的光逐渐微弱，仿佛要湮灭。

九死一生逃出来后，事情已成定局。

可是师姐不能死！

他急匆匆离开。

而我在门后，张了张嘴，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师弟，快逃……”门外的赵祯听不到，“师姐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将命牌收起，他急匆匆离开。

刚走，我就断了气。

可灵魂却没有消亡，恢复意识后，发现小师弟就在面前。

我伸手去抓他，想要他快跑，没有血色的手从他身上穿过。

赵祯的眉宇间还有些青涩，“大师兄，既然二师姐已经没事了，不如把曲芙师姐放出来吧！”

“她体弱，又失去了心脏，一直待在冰窟里会死的！”

大师兄还没发话，曲月柳眉倒竖，怒意横生，“曲芙师姐？

倒是叫的挺好。”

“她贱命一条，没有和我抢到父亲之前，怎么可能死？”

笑里有些癫狂，“即便我把她打碎了骨头，扔在满是豺狼虎豹的山林里，她也能爬回来。”

“还带了你这么个碍眼的回来。

别以为父亲说你根骨不错，收你为徒，我就不敢动你了！”

“再替那个***求情，小心我连你也一起关进去！”

3.赵祯眉眼恭敬，“那就把我也关进去吧。”

我想去照顾师姐。

正如曲月所说，是我从林子里把他带了回来，救了他一条命。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可他没想到，他眼里的仙人，却在宗门里过着这种日子。

他不分日夜努力练功，只为了有能力保护曲芙。

曲月似笑非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她坐了回去。

大师兄连忙给她递上剥好的葡萄，喂进了嘴里，又把籽吐到他手上。

“就算是那个***死在里面，我也不会让人替她收尸的。”

“再多嘴，别怪我杀了你。”

我早已冰凉的身体，却觉得气血上涌。

一条人命，在她嘴里如此轻贱。

我早就熄了在她身上找亲情的念头了，赵祯是我看着长大的。

在我眼里，他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她凭什么，在要了我的心脏后，又这么理直气壮地对赵祯。

他神情急切，“二师姐……”从囊中取出一块玉牌，下一瞬，玉牌跌落在地。

赵祯慌乱跪下去捡，眼睛通红，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曲芙师姐，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吗？”

把所有玉牌碎片拢在一起后，他身体发颤，本命剑出现在手上。

“曲月，师姐真的死了，这下你高兴了吧？”

“我要让你给她偿命！”

提剑就要冲她刺去，被大师兄挡住，不断有新的人加入战局，一起对付赵祯。

眼见他逐渐落入下风，身上道道剑伤。

我用力扑上去想护住他，从人群穿过跌坐到地上。

小师弟，怎么这么傻。

我的心口空荡荡的，却觉得好疼。

曲月突然捂住心脏，吐了口鲜血。

大师兄和其他人急忙撤离，去关心曲月的身体。

“大师兄，我心脏好痛……”他的怜惜之意明显，仿佛恨自己不能替她痛。

4.赵祯浑身狼狈，气喘吁吁。

我在他身旁哭到泣不成声，想摸摸他的伤口，替他止血，可一切都是徒劳。

我越难过，曲月脸上越痛苦。

几个呼吸后，他忍着剧痛，“曲芙师姐已因二师姐而死，希望大师兄能让我把她接出来，替她超度还能去轮回！”

曲月的声音染上暴戾，“你以为随便拿个人的命牌凑数，就能指责我了？”

手中传影符亮起，“她的魂灯，可还没有灭！”

大师兄方才有些动摇的眼神，突然变得决绝。

“小师弟，你这是在找事！”

赵祯凄楚开口，“魂灯当然不会灭，因为阁里放着的，根本不是曲芙的魂灯！”

宗门为了确认每位弟子的性命安全，入门后，都在阁楼里供了相应魂灯，人死便灯灭。

而我的魂灯，根本没有进过阁楼，就被师娘扔掉了。

我捡到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山洞里，只带赵祯去看过。

这也是让年幼的我第一次知道，漂亮善良的师娘，是恨我的。

难怪曲月欺负我，事无巨细都主持大局的师娘却视若无睹，甚至抽走了一些看不过眼护着我的人。

用力摇头，可任凭怎么呼喊，小师弟也听不见。

我想跟他说，没用的，他们不会信你的。

最后，赵祯被打断了腿，扔出院子。

他握着手里的碎玉，喃喃：“师姐别怕，我会把你接出来的！”

我心突然悬起，“师弟，你别做傻事！”

赵祯虽是我捡回来的，可也是宗门唯一不嫌弃我，会陪着我的。

我仅给了他一个机会，所有的成果，都是靠自己博来的。

我欠他的恩情，早就在这些年里还完了。

娘亲对曲月有救命之恩，她却能抛在脑后，随意折磨我，那我娘。

我不太懂人情冷暖，我只觉得，师弟好傻。

这份恩情根本不值得他这么做。

5.他拖着断腿和满身的伤痕，到了师父的院子里。

却被告知，师父已经闭关了。

师娘给他斟了杯茶，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阿祯，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赵祯原本绝望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喜意，他差点忘了，大师兄和二师姐平日里最听师***话了。

我血脉倒涌，大声尖叫，“别信她！

别跟她说！”

“她会害死你的！”

可赵祯听不到，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师娘，语气迫切地说了前因后果。

并希望师娘能立马就去找二师姐。

他哗的一身站起，“师娘，我们快去吧！”

而师娘面不改色，脸上依旧是那样的笑，却无端让人觉得恶意。

“哦？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了？”

赵祯恍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他这副样子，师娘捧腹大笑起来。

“赵祯，我往日待你三分好，不过是夫君说你根骨好，前途可期。”

“可你一次又一次，站在我的对面，如今还想让我去救那个***的女儿？”

“她死在我女儿手里，她娘死在我手里。

一切都是报应，是那个***欠我的！”

她的话语几分癫狂，早就没了那副温婉的样子。

赵祯被一个又一个消息砸愣在原地，连给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娘是死在救曲月的火里的，全宗门都知道这件事。

即便她临死前，希望他们能照顾好我，可她死后，没有人记得她的恩情。

只记得她作为宗主夫人的丫鬟，却爬了宗主的床。

“那场火，是你故意放的？”

赵祯声音哽咽，替我问出口。

而她满脸不屑，“我还没那么低贱，自降身份纵火***一个丫鬟。”

“不过啊，她冲进来的时候，没发现我也在月儿的房里，我只是让月儿不配合，拖了她一会儿。”

“谁知道她就这么脆弱，死在了火里。”

冷哼一声，“好在知道死前，把月儿送出来。”

“这个***，懦弱***，太好掌控了。

否则我也不会送她去夫君房里，没想到生的女儿也跟她一样。”

我心里按捺不住滔天的怒意和恨意。

我和娘亲命里的一切悲哀，都是眼前这位尊贵的仙君夫人带来的。

赵祯提起剑，被她掀翻在地。

“怎么？

想为她们鸣不平？”

“呵呵，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6.我呲目欲裂，恨不得马上入魔，杀了她。

赵祯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的命可以给她们，因为我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可赵祯从不欠她们什么！

“娘亲！”

师姐的到来，打破了僵局，赵祯被打晕，扔在了屏风后面。

我有些脱力，跌坐在地面。

仅剩灵魂，也会觉得如此疲倦吗？

“月儿，你怎么来了？”

“娘，曲芙她……她死了！”

曲月的声音有些惶恐。

虽然在大师兄面前装的理直气壮，可她到底是宗门护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从来没有杀过人。

我在她手里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可到底没有真死。

至于其他得罪她的人，也不是在她手上尸骨无存。

师娘脸上淡淡不悦，“不过这点小事，大呼小叫什么？”

“也好，这样就再也没有人会在乎当年的真相了。”

“什么真相？”

曲月的疑惑不假。

“当初我有孕，怕宗主出去偷腥，所以给了那个***恩典，让她去伺候宗主。”

她冷笑一声，“起初夫君没有同意，我开心也担心，曲芙她娘生的那样一张狐媚子的脸却胆小如鼠，比外面的女人好掌控多了。”

“最开始装的不情愿的样子，多把她绑过去几次，还不是爬到了我夫君床上？”

后来我娘怀了我，宗主便给了她一个名分。

师娘虽然逼她去，事成之后却恨不得杀了她，啖其血肉。

曲月屋子失火，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意外的是屋子着火，而我娘竟不顾自己生命安全，冲入火场救曲月。

不意外的，是师娘并非只让曲月拖着她，而是亲自放了一味真火。

所以我娘才求宗门照顾好我，以为她们会觉得亏欠。

确实有人觉得亏欠，不过是师父对师娘。

他抬了我娘做妾，还有了庶女，虽是师娘作祟，可到底是出自爱他，是他没有遵守本心。

所以即便看出我***烧伤有问题，他也没有提出，还为她遮掩，直接将我娘下葬。

幼年的我步履蹒跚，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嫉妒已经让她扭曲了脸庞，嘴上却还叫嚣着，“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宗主宠幸过她几次，就以为能当主子了。”

我心里惊涛骇浪，从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娘亲从前总是愧疚地看着我，此时也有了解释。

可她是个没有修为的下人，想要活命，又能怎么反抗呢？

脸上一片凉意，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恨意丛生，我攥紧了拳头。

没人发现，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灵气，向我身边涌来。

“砰——”是茶壶跌落碎掉的声音。

我回头看去，师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有些惶恐强装镇定地握着手里的东西。

他身体太虚弱了，根本站不稳，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桌子。

“哦？

醒了？”

屏风被劈开，凌厉的风从师弟脸侧刮过，鲜血立马涌出。

“月儿，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娘亲的意思，是要杀了他吗？”

曲月已经镇定下来，小巧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