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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的东头,有个警务室,社区民警姓刘。

街的南面,有个医务室,新来的社区医生姓苏。

刘警官和苏医生本不认识,后来认识了......

那个午后,天下着雨。医务室没病人,苏医生正忙着整理患者档案。突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冒冒失失撞进来一个小伙子,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忙着呢!”小伙子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嘻皮笑脸地问。

苏医生皱了皱眉,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米八的个头,长得倒也眉清目秀,但笑起来却像个坏小子。衣着也特不讲究,一半的夹克领还埋在脖子里。头上、身上全都湿漉漉的,估计压根没带伞就出门了。苏医生对这种邋遢的男子一向不屑一顾,哼了哼,没打算搭理他。

樱嘴柳眉、杏眼明眸,皮肤吹弹可破......小伙子显然被面前的白衣女子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像是打算着手画一幅素描。

“哪里不舒服?”苏医生被盯得脸有些发热,低下头嗔嗔地问道。

“哦,不是我看病,是......”小伙子回过神来。

“病人不来,让我怎么看?去去,把病人带来。”

“老人腿脚不方便,想请你上门去给看看。”小伙子诞着脸解释道。

“如果都让上门,我还怎么给上门的病人看病?”苏医生有些不耐烦。

“什么态度啊!这不正准备跟你商量吗?”小伙子牛哄哄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顺便告诉你,”他把烟头随手扔到地上,说:“我是派出所的,是这条街的社区民警,我姓刘。”

苏医生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派出所的怎么啦,警察又怎么啦,牛什么牛啊?”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自我介绍吗?我在街东头警务室上班,好歹我俩也算是街坊邻居嘛!”小伙子碰了钉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理,胡乱抹了抺头上的水珠,坐首身子,满脸真诚地想要套近乎。

苏医生显然占了上风,稍微有些得意,小声嘀咕一句:“这还差不多。”说完,提起桌上的诊疗箱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回过头冲小伙子凶道:“还不前面带路,楞在那里干什么?”

“好呢!”小伙子好像刚回过神,跟着苏医生屁颠屁颠地走出了医务室的大门......

七弯八拐,苏医生跟着自称姓刘的警官来到了位于街北面的一栋单体宿舍楼。楼体破旧不堪,像是随时会垮掉似的。摸黑上到二楼,借着微弱的光线,刘警官用钥匙利索地打开一户人家的房门,伸手拉亮电灯,大着嗓门冲屋里喊:“婆,我把医生给你请来了,您就在床上好好躺着,不用下来。”边说边侧过身,把苏医生让进了屋里。

屋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倒挺干净。里面一间屋的床上躺着一位八十多岁的婆婆,正挣扎着想要穿鞋下床。苏医生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让她靠在床头。

“没去医院检查过吗?”苏医生边问边戴上听诊器开始为婆婆作检查。

“每年都要跑好几趟医院,气管炎、肺气肿,全都是老毛病。夏天还好,一到秋天就开始咳,进入冬天,就咳得更厉害了。”刘警官说着,然后把一瓶可乐放到苏医生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平时我爱喝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医生没搭理他,全神贯注地检查婆婆的胸腔。“有湿罗音,需要输液。”她说。

“医生,他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送我去医院输液。能不能就吃点药啊?”婆婆吃力地边喘边问。

“不行,必须得输液。”苏医生不容置疑地回答。

“婆,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刘警官安慰老人道。

“你婆婆?”苏医生问小伙子。

“不......”刘警官约一迟疑,却马上又改口道:“对,我婆婆。”

婆婆吸口气想要说什么,被小伙子阻止了。

“这样,”苏医生想了想,说:“每天我到你家来输。”又想了想:“不过,你要尽量抽时间来陪着,我还得兼顾门诊病人呢。”她叮嘱刘警官道。

“没问题,必须的!”刘警官嘻笑着,冲苏医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好娃啊,你们都是好娃啊!”老人含泪向两个年轻人作辑道。

“婆婆,别这么说,这是我们社区医生应该做的。”苏医生说完冲小伙子瞪了一眼,意思是告诉他:别自作多情,这么做,是本姑娘职责所在,并不因为你是派出所啥的。

苏医生和刘警官这就算是互相认识了。接下来的日子,无论秋高气爽还是刮风下雨,苏医生都每天坚持上门给婆婆输液,婆婆的病情开始渐渐有所好转。印象中,刘警官只来陪过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问他,他就笑嘻嘻地打哈哈。“忙啊,真的忙啊!”他说,“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每次离开,他都会将带来的一瓶可乐稍稍地放在苏医生的诊疗箱里面,也不管人家姑娘究竟爱喝不爱喝。

“婆,你孙子对您挺孝顺的哈!”一次,苏医生在闲聊中对婆婆说。

“可不是,比亲孙子还孝顺啊!”婆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顺着话题,她给苏医生聊起了家常。她和老伴相依为命,膝下并无子女。老伴前年突然去世,正当她百般无助的时候,小刘警官闻讯而来,忙前忙后帮着料理完老伴的后事,末了对她讲:“婆,您就放心吧,今后有啥事,您随时叫我,就当我是您的亲孙子吧!”小伙子说到做到,一有空就往婆婆家里跑,吃的、用的全不让婆婆操心,还真的一点不见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我孙子这娃,人实在,心肠好。你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我看般配得很呢。”待苏医生临走时,婆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说完,还捂着掉光了牙的嘴首乐。

苏医生被婆婆的话羞得脸“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婆,您说什么呢!”她怪嗔一句,扭身出了门。回去的路上,刘警官那张坏笑着的脸老在她眼前闪现,之前对他大大咧咧、衣衫不整、举止不雅的不印象似乎正在一点点改变。

“我是怎么啦?难不成真对那小子有了点意思?”她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医生和刘警官的交往,随着婆婆病情的好坏时断时续。刘警官还是那个邋遢的小伙子,苏医生还是那个矜持的冷美人。两人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地维持着,尽管彼此都察觉到心多了一份牵挂,但是,谁也没再向雷池跨过半步。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苏医生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里一个焦急的声音告诉她有人受伤了,要她火速赶到医务室。

当她急匆匆赶到时,发现医务室门口有三、五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扶着一个警察模样的人在那里站着。苏医生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近前一看,不是他是谁?只见面前的刘警官满脸满身是血,一手捂着额头,一手还夹着燃了半截的香烟。见了她,依然是那副嘻皮笑脸、大大咧咧的样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他说。

苏医生哭笑不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抽,抽,人都这样了,还抽!”嗓门大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检查、清创、消毒、缝针、包扎......苏医生熟练地完成了一系列规定动作。末了,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刘警官的脑门:“算你运气好,还差两公分,你的右眼就算废了。”

小刘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貌似在感谢上天保佑。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他是想要感谢人家小苏。

从保安队员七嘴八舌的口中,苏医生得知,刘警官是在抓捕嫌犯时受的伤。当晚,他带领保安在街区巡逻,发现一个黑影从一户店铺的窗子钻了出来,肩上还扛着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有情况!”刘警官边警示大家,边第一个冲了上去。黑暗中,他和嫌犯扭成一团,难分难解。等大家赶到,嫌犯己被他牢牢地制服。正兴高采烈准备押解回所,突然有队员大叫一声:“刘警官,你的脸!”大家这才发现,他挂彩了。当时,大家七手八脚准备把他往大医院送,但他执意要来这个小小的医务室。“多难得的机会啊!”他暗想,终于可以有和苏医生“亲密接触的机会”了。伤口清创是最痛的时候,一般人都会受不了,但那一刻,他却觉得很享受,一次很难得的享受!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没等队员描述完他的英勇事迹,小刘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冒了一句。苏医生一时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刘警官指着苏医生,扭头对队员们说:“快看,快看,苏医生笑了。美人一笑值千金啊!”

“去去去!”苏医生娇羞地捂着脸背过身去。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苏医生天天背着药箱到街东头的警务室去给刘警官换药。换药花不了多少时间,苏医生却总爱找个藉口留下来静静地看刘警官处理社区里的家长里短。这个时候的他,精神抖擞、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细致入微,跟换了个人似的,全然不像她平时眼里那个吊二啷当、油腔滑调的坏小子。就这个问题,苏医生专门还问过他,怎么会判若两人呢?没想这小子一笑而过,说:“人有时候总得换一种活法,别把自己成天弄成圣人似的,那样太累!”对他的歪理邪说,苏医生不以为然,同样是一笑而过。

有时候见他太忙,没顾上吃饭,苏医生就会帮他叫一份外卖,而且要的都是最贵最好的。像鲍汁浇饭、黑椒牛排、虫草老鸭这一类,平时她连自己都舍不得吃,可每次总要给他点上两份才够。吃完后,刘警官总是嘴一抺,掏出手机,嘻皮笑脸地问:“多少钱,我转给你。”苏医生狠狠瞪他一眼,凶巴巴地说:“不要钱,白吃,行了吧!”临出门的时候才又丟下一句:“这辈子欠你的!”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得厉害。

“欠帐总是要还的。”身后,刘警官没心没肺地喊了一句,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俩的关系看似向前进了一步,但最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始终还是没能捅破。

进入腊月,天气愈发的寒冷。婆婆的病情突然恶化。她执意让苏医生打电话把刘警官叫来,说是要在闭眼前把后事交待好。

“我和老伴没儿没女,到老了,有了你这么一个孝顺的孙子,这是前世修来的福,这辈子,算是值了......”她拉着小刘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这房子是公家的,我死后,代我还给公家......

“我和老伴都是靠退休工资生活,一辈子也没啥积蓄,现在存折上还剩三万块钱,算是,算是......”说着,婆婆吃力地从棉袄的内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银行存折。

“婆,您这是......”小刘不解地问。

老人脸上有了笑容,说:“婆这辈子要说还有啥子遗憾,就是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说着,她把两个年轻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喘了口气,接着说:“婆知道你们两个心里都有那层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婆心里那个急啊......今天你们当着婆的面,互相点个头,把关系定下来,婆就放心了!”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既羞羞答答又心存感激,谁也不曾想,他们的关系,最终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确定下来。

“嗯嗯!”两人同时点了点头,给老人了一个称心满意的答复。

“好,好,太好了,我老婆子这下可以闭眼了!”婆婆边说边把存折往小刘手里塞,“这点钱,算是婆的一点心意,你们无论如何要收下。”

“说什么呢?婆,相信我,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小苏红着眼圈坐到床头,让婆婆整个身子踏实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是的,一定会好起来!我们一家子还没在一个锅里吃过饭呢。”小刘调侃道,他想让屋里的气氛轻松活跃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理,婆婆的病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居然能够单独下地活动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刘警官和苏医生喜结良缘!他们除了有自己的新家,还把婆婆的房子装饰一新,进门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张婆孙三人笑得甜甜密密的照片。沉寂己久的老屋重新有了生气。

不经意间,街坊邻居们发现,街东头的警务室门前多了一块“医务站”的小牌子,街南面的医务室门前多了一块“警务站”的小牌子,警医成了一家......他们觉得,现在办个事、看个病啥的,比以前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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